DuSaNaMo

（四十三）

對很多人來說，聖誕節都是一個值得期待的節日：那鋪天蓋地的紅色裝飾、那代表着和朋友家人團聚的喜慶氣氛，當然還有戀人間互相送贈禮物的浪漫意義，都令許多人愛上這從西方傳來的節日。對於湊崎紗夏來說也是一樣的，當然除了以上種種原因外，聖誕節還意味着自己的生日即將來臨。所以每年一到年尾，湊崎紗夏就會異常興奮。

只是今年的聖誕節，卻沒有為她帶來興奮的感覺。或許是韓國的冬天太冷，令她這個在日本關西長大的人，即使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幾年，也無法完全適應。湊崎紗夏覺得，今年的冬天特別冷，令她提不起慶祝聖誕節和自己生日的興趣。

但其實事實上，今年冬天首爾的天氣異常地好，除了偶爾會有一兩天的風雪外，首爾長期都處於晴天狀態，令大家都不用躲在室內，可以好好享受因為聖誕節快將來臨的喜慶氣氛。但對於湊崎紗夏來說，她的周圍似乎經常被雲霧濃罩住，全因為她心中的太陽不見了。

自從初雪那日之後，金多賢就真的沒再主動來找她。湊崎紗夏本來以為自己會高興的，她不想再跳進那未知裡，所以她選擇了逃避，卻也遠離了那能帶給她溫暖的人。即使她身邊有多少人陪伴，聽過了多少笑話，但在最後她都會不經意想起那能融化她的微笑。她承認，她有點想念金多賢。

「哈哈哈哈⋯⋯」耳邊突然傳來一陣笑聲，坐在旁邊的同學捧腹大笑到不自覺地輕拍着湊崎紗夏的大腿，才令她從自己的世界清醒過來。台上的魔術表演進入尾聲，全個禮堂都響起一陣又一陣的掌聲。

聖誕節即將來臨，學校在假期前夕舉辦了一個聯歡派對，現在進行的就是不同學社的表演環節。本來三年級的學生在高考後就輕鬆了許多，即使不上學也不會受到太多的指責，但同樣因為可以留在學校的日子已經越來越少了，所以許多人都不想錯過這高中生涯最後的聖誕派對。即使湊崎紗夏不是真的很有慶祝的意欲，但她還是選擇了回校，可是當舞蹈社的表演結束後，她就不自覺地放空了起來。沒有看到那個人呢⋯⋯

「接下來是弦樂社帶來的表演⋯⋯」台上的司儀宣佈接下來的表演單位，湊崎紗夏隨着周圍一起拍着手，卻依舊提不起興趣。可是，當一個身影踏上了台之後，湊崎紗夏卻不禁瞪大了眼睛。

金多賢沒有紥起她標誌性的丸子頭，而是破天荒的將頭髮放了下來，一把黑長髮柔順地放到胸前，令人眼前一亮。她微微向前方的觀眾躹了躬，然後坐到了在台中的黑色三角琴前，深吸一口氣後就開始彈奏了起來。那認真的神情，有着一種冷艷的氣質。

自金多賢出現在台上的一刻開始，湊崎紗夏就不自覺地摒住了呼吸。她從來沒有見過金多賢把頭髮放下來的樣子，也沒有見過她那麼認真彈琴的神情，她甚至不知道金多賢原來會彈鋼琴。心跳的速度在無意中加快，她不知道自己是因為看到了很久不見的那人而加快，為她這美妙的琴聲吸引住而興奮，還是因為想為她打氣加油而緊張。

然後一個身影坐在了金多賢旁邊，金多賢抬頭，和對方默契的對望了一下，然後微笑着和他開始了四手聯彈。湊崎紗夏皺眉，沒記錯的話那名男生是隔壁班的班草車銀優。他們是認識的嗎？為甚麼金多賢會突然出現在車銀優領導的弦樂社表演中？

「那個女生很漂亮，怎麼好像從來沒見過？」「我有聽銀優說過，找了一個在教會認識的一年級學妹去幫他表演，看來就是她了。」「怎麼突然找了她幫忙，真可疑呀（笑）⋯⋯」

湊崎紗夏疑惑的同時，身體隨即帶回了意識，耳中亦同時傳來了周圍的竊竊私語聲。她這才意識到，金多賢已經成為了眾人的焦點。在此時已經有其他小提琴手、中提琴手加入到表演之中，但湊崎紗夏只能注意到那久違的金多賢微笑，以及她和車銀優那不時默契的對望。

心臟繼續大聲地「呯呯」的跳動着，但湊崎紗夏感受到的除了驚喜和緊張，還有恐懼。一直以來她都以為只要自己逃避了就沒有事，只要遠離了就可以避過那些傷痛，但原來只要她發現那個溫暖的笑容不是為她而綻放，她的心依然會感到刺痛。

表演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結束，所有弦樂隊的成員站在台前向眾人鞠䩑，但湊崎紗夏看到的，只有金多賢和車銀優牽着的手，和二人站在一起時有多匹配。

胃感覺像在身體裡翻騰，湊崎紗夏感覺自己突然呼吸不了，急需從這令人窒息的禮堂中逃離，「我，我去一下洗手間。」她向身邊的同班同學說了一句，就立刻離開了座位。

心神不寧的湊崎紗夏，甚至沒有看清自己正走向哪個方向，她腦中只印着那兩人微笑時相似地彎着的眉眼。直至她身體撞向了某人，倒地的痛楚侵襲她的身體，她才回復了意識。

「歐，歐尼，你沒事吧？」熟悉的聲線傳來，湊崎紗夏驚訝的抬頭，才發現她撞上的，是周子瑜。

對方輕攙她站起來，湊崎紗夏小聲的說了句謝謝，然後兩人就站在走廊之中，尷尬地沉默着。良久，還是周子瑜率先開口。

「對不起⋯⋯」周子瑜道歉的，其實不是二人相撞的事。一直以來，她都認為自己欠了湊崎紗夏一聲對不起。當初湊崎紗夏說得對，沒有搞清楚自己的感情，就決定和別人在一起，其實是一件很殘忍的事。不論最後周子瑜對着湊崎紗夏有着怎樣的情感，她還是傷害了她。

這個道歉到底有甚麼意味，湊崎紗夏沒有深究。她曾經幻想過，如果有一天自己再和周子瑜面對面的對話着，自己會有甚麼反應。有可能是會摑她一把，憤恨的控訴着自己為了她受過多少傷痛；有可能是抱着另外一人，高高在上的昭示着自己沒有了對方依舊生活得很好；也有可能是情不自禁的抱住了對方，兩人互相哭訴着彼此間的思念，然後冰釋前嫌，重新在一起。
但這些東西全部都沒有發生，因為她腦內想着的，依舊是剛才金多賢牽着別人的畫面。

然後湊崎紗夏這才意識到，原來自己真的是個笨蛋。